毕业，是结束，亦是出发。今天，年轻的“Z世代”走出校园，他们在充满挑战的职场里，摸索、学习、前行、突破……在不同的岗位上，他们追逐理想、兑现价值、收获成果，在这条人生的必经之路上，学着成为更好的自己。

  据教育部统计，2023届全国普通高校毕业生规模预计达1158万。在竞争非常激烈的就业市场，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是选择历练还是等待一个“铁饭碗”？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职场是一个让人不断学习和成长的地方，无论在都市，还是在乡村；无论在工厂，还是在创业，每一条路，都将是人生最美的风景。本期《人文周刊》对话四位职场“新手”，听听他们如何在平凡的岗位上“闪闪发光”。

  去年6月从常州工程职业技术学院毕业后，他来到了南京一家化工厂从事一线技术工作。其实，乙丁在毕业前本可以凭借职业院校技能大赛化工生产技术赛项全国一等奖的荣誉保送读本科，但他选择了来到企业一线工作。乙丁坦言：“化工技术是一个需要工龄、需要大量经验的工作，这种技术的习得就像卖炭翁说的‘无他，唯手熟尔’。到工厂里，我才能有大量的练习机会。”

  同时，对他而言，这份工作还能减轻父母的经济负担。每月发工资的时候，乙丁会有很强的安全感。这份底气让他有能力去追求更好的生活，也有能力为父母提供更好的物质保障。“选择工作不代表放弃学习，我正在准备成人自考的内容，希望能有一个好结果。”

  记得第一次进工厂上班，下班后乙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太激动了，师傅带着我看了很多高精尖仪器，看着那些仪器在自己的操作下井然有序地工作，这真的太酷了！”乙丁的师傅是他的同校学长，更是他尊重的前辈。“在工厂里，师傅教给我最重要的一课就是干什么都要一丝不苟。”乙丁每天接班的时候，都要仔细检查电脑上的各个参数，温度、压力不能偏离正常值，容不得一丝一毫错误。“这和上学时写作业完全不一样，一旦粗心和马虎，就会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

  工作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乙丁的工作在旁人看来十分枯燥，但他却感到很充实。“化学是个伟大的学科，我们生活里离不开化学，像我现在所参与生产的原料，既可以被运用到纸尿裤中，也能成为高档轿车的车漆。”在他看来，工厂也是一个“学校”。“上学的时候，我一直专攻‘精馏’技术，正是专业所学让我能找到这份工作。真正工作以后，我发现了自己仍然在不断学习的路上。”每每学到一个新的技能，乙丁都感到很快乐，他形容自己像海绵一样“疯狂汲取知识”。

  每到节假日，乙丁难免想家。“我第一次做饭，给自己炒了个番茄炒蛋，肯定比不上妈妈做的，但还好没炒糊。”乙丁的父母也曾希望他选择继续升学这条道路，但他们始终尊重乙丁的决定，并鼓励他在选择的道路上一路坚持下去。

  前段时间，乙丁看了一部电影《人生路不熟》，导演易小星一段创作谈让他很有共鸣：“每个人面前都面临很多条路，要找到最对自己最合适的那条路，并不是人走得多的路就是正确的路。”

  乙丁喜欢骑行，在路上，他会畅想未来的工作，也会想念在宿迁的家人。乙丁笑着说，“人生这条路，既然哪个方向都不熟，那么与其随着车流彷徨前行，不如把方向盘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去年6月，秦子文顺利从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毕业，取得了广播电视专业硕士学位。与大多坐在办公的地方里从事创意、文字类工作的同学不同，他选择穿上了消防员服装。周围的朋友们得知后纷纷点头，“是他，也不意外。”

  2017年，出生于南通的秦子文本科毕业后选择了参军入伍，两年兵役结束，他久久不能释怀，“我想像一名勇于牺牲奉献的军人那样。”他曾申请过维和，可惜选拔未能通过，只好遗憾退伍。为何学习新传专业的他，偏偏执着于军旅生涯？秦子文说，小时候在家庭的“温室”中长大，到了部队，被军人身上那种保家卫国的热情和忠诚所感召，自己一下子仿佛被“点燃”了。

  不能留在部队是秦子文的一个遗憾，幸好，这个遗憾在3年后被弥补了。毕业后，秦子文来到了安徽消防救援总队蚌埠支队，成为一名消防战士。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参与救援火场的情形，他记得那是他来到蚌埠支队的第五天，午夜，刺耳的警铃声响起，他和同事们身体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坐起，紧急出警。那天漫天的火光和黑烟历历在目，火灾现场是一个铅笔厂，由于堆积的木屑和纸张引发了阴燃。消防队到达现场时，大火已经烧到了外围的草地，这是秦子文第一次感受到灾难面前生命的脆弱。

  救援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秦子文看着眼前的黑色灰烬，陷入了沉思。第一次出警，他就发现了自己在专业相关知识上的空白：该如何进入现场、如何排烟、如何保障安全，这些他都不熟悉。在这之后，秦子文更加认真学习理论课程，“每一个知识点、设备操作都关乎着救援工作的展开，一丁点都不可马虎。”

  从事消防员这份工作，让他开始重新审视读书时常见的一个词——敬畏心。秦子文说，“在火灾现场，我的肢体记忆是第一时间抱着水枪往前冲，但我的职责要求我对消防员兄弟们负责。”对灾难要有敬畏心，对生命也要有敬畏心。原来他认为越是危险的地方，越要身先士卒，但现在他明白，任何个人行动都与整个灭火救援工作息息相关，不能因为一个环节的失误，让他人作出无谓的牺牲。

  消防员不仅仅等于“救火员”，秦子文坦言，日常他们也有大量的文书工作，以及训练、执勤。捅马蜂窝、“解救”冒烟的锅、劝解轻生者等也是他们的工作职责。工作中，他们会接触到各式各样的人，有因高考失利想不开的孩子，有感情走到尽头的结发夫妻。在诸多小事里，秦子文才真正领会到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当兵的时候，他的宏大志愿是不怕牺牲保家卫国，现在，他正在每一件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为民排忧解难。

  “大多时候职业认同感都是自足的，我们救援工作结束后转身离开，我们并不是谁的‘救命恩人’。事情解决完一桩又来一桩，这才是我们工作的职责和常态。”秦子文说。

  “我最后悔的一次，是我在黄龙岘村骑着自行车去最近的镇上买东西。那时才晚上七八点，村里已没有一家小卖部开着门，路上静得令人心慌，只听见自行车链条‘嘎吱嘎吱’地响。导航也不太准，我摸黑骑了很久，抬头一看，前面是一座坟。”想起这个差点让自己打退堂鼓的场景，胡轩博差点被自己逗笑。

  今年25岁的胡轩博现在是南京市江宁区江宁街道牌坊社区新时代文明实践站的一名志愿者社工，在黄龙岘村工作。虽然社区工作融合了酸甜苦辣，但对胡轩博来说，这着实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高考结束后，我选择了热门的计算机专业，但我发现了自己并不热爱。”胡轩博说，当时学校时常举办志愿活动，偶然成为了他生活中的一剂良药，“每次参加完活动，我都感受到溢于言表的兴奋与激动。”本科毕业前，胡轩博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选了跨考河海大学社会工作专业。“计算机和社会工作专业风马牛不相及，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即使面临着来自跨考的巨大压力，胡轩博仍然觉得，走一条新的路需要勇气、需要梦想，自己不想当“逃兵”。

  在宁求学期间，胡轩博感受到了“终于找对路子”的开心，但毕业来临，他也面临着这个专业的就业压力。去年研究生毕业前，恰巧班级微信群发布了大学生志愿服务计划的通知，“一年的志愿服务对我来说或许也是一个实地思考的过程，那我不妨给自己一个试错的时间。”来到黄龙岘村，他熬夜为村里老人准备佳节“惊喜”；绞尽脑汁为村里的孩子们创办青芽课堂，科普自然知识；也为村子里的茶文化旅游事业不停奔波。

  黄龙岘有位吴大叔，曾是中学教师，上世纪90年代投入环保事业。“大叔传授给我一个朴素但实用的人生信条——埋下身子，好好干，让我更坚定了对志愿者社工这份工作的选择和信心。”

  李大妈的菜摊摆到了路上，怎么办？郑大爷和顾大婶门前的垃圾到底是谁扔的？……在处理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小事里，胡轩博逐渐悟出了一些“大智慧”。“教科书上说：‘遇到人们发生冲突，要先劝双方冷静下来，考虑双方的需求后再提出解决方案。’这话是没错，但在实际生活中，怎样让双方冷静下来？如何在谈话里了解到双方真实的需求？这些书本上不会教你，只有在生活中去历练，在每一次跌跌撞撞的处理中不断学习，才能有进步。”胡轩博深有体会地说。

  来村一年，胡轩博对社会工作的认识从书本走向了广阔的田野。“乡村振兴会遇到很多普遍性的问题，比如年轻人慢慢的变少了，空心化现象确实存在，而外来的新住民又面临着如何融入乡村的新问题。对乡村旅游来说，则存在着旅游服务产品同质化等现象。社会工作要一直推进这样一些问题的解决，那我们能做什么？就是帮助村子里去解决一个又一个实实在在的小问题，小问题解决得多了，大问题就慢慢的变少了。”路上遇到空巢的奶奶，他会停下脚步和她聊上10分钟，换奶奶开心一个下午。“如果他们要一个情感倾诉的对象，那我就做这个对象，真心换真心。”胡轩博在村民的笑容里获得前所未有的满足与成就感，脑海里曾后悔的瞬间也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这一年的志愿服务，更加坚定了我对社工这份工作的认识，它似乎并不是一个值得炫耀的职业，但却是在基层一线为他人服务、为社区解决实际问题的工作。”

  21岁，大学毕业的张坤选择了创业。“我不会总把自己框在规划的设定下，脚下的路要迈出脚步才知道稳不稳、直不直。”张坤这样总结自己创业几年来的感受。

  2019年，张坤毕业于苏州市职业大学，学了三年的计算机网络技术专业，但他觉得自身对计算机专业并不擅长，满屏的代码让他觉得枯燥无味。上学的时候，张坤曾为了锻炼自己的表达能力，做过市场销售、团建教练、地面推广等兼职。“那时很辛苦，每天骑着自行车从市区到郊外，风吹日晒，为了把手里的产品卖出去，连续一整天不停地说话。”几次兼职下来，他不仅表达能力有了明显提高，还意外发现了自己一个新的选择——电商。“我对很多事情都有探索欲，在摸索电商运营流程过程中，我突然意识到，先前自己做的兼职，不正是现成的供应商吗！运营电商，供应商是最重要的窗口。”

  于是，毕业后的张坤没有犹豫，投身电子商务行业。创业初期，因为先前攒下了不少供应商资源，再加上一心想干出一番大事业，他把社区采购的经营事物的规模铺得很广，覆盖了石家庄、青岛、成都、佛山等国内多地。但很快，他发现一口吃不成胖子。“许多产品在南方卖得好，但是在北方却不行。比如游泳圈，北方的河流少，天气回暖晚，很多人都不常游泳。”一开始投入的资金没法回笼，张坤开始慢慢收缩自己的业务网，把更多精力放在了他熟悉的江苏。“刚毕业的我可以有好高骛远的权利，但摔了跟头后，要接受自己的不足，要挖掘自己擅长的领域，做任何事其实只要深耕，就有希望。”张坤直言。

  张坤的公司一开始只是做社区采购。2021年夏天前，他们联络平台方，想要购置一批扇子，提前布局市场，但平台却不以为然。“这让我发现，自己的产品想要卖出去，受平台限制太强，我想有一个能自己决定卖什么产品的店铺。”很快，公司开设了第一家独立运营的店铺，从社区采购正式拓展到传统电商领域。

  从创业至今，张坤的公司遇到过困难，也有不少机遇，现在已稳步运营。偶尔碰到以前的朋友聊到近况，他们会调侃：“我们还在打工，坤哥已经是个大老板了。”其实，这背后的辛苦只有自己明白。有一次，公司订了一批口罩，工厂没有把口罩10个一组包装。5万片口罩第二天要紧急交货，当天晚上6点，张坤只好驱车带着自己的朋友来到厂房，6个人包了整整一夜口罩。“后半夜的时候已经失去知觉了，身体只是在机械性地动作。”张坤想到那时的为难，仍心有余悸。

  人人都知道创业很辛苦，但张坤喜欢挑战，每一次在困难解决后，他都有强烈的满足感。“当然我不能总是险中求胜，我对公司里的每一位员工都有责任，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年纪，愿意跟着我从零做起，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支持和鼓励。”摔过跟头，但想到收获，张坤仍然觉得很值，因自己的选择，他收获了一起“披荆斩棘”的兄弟、收获了更自由的时间规划、收获了独立生活的信心，还承担了家庭的责任。“很多人不清楚自己向往什么，看不清道路尽头是什么，我的建议是，试着迈开脚步，新的风景就在眼前。”张坤说。